译者: 吃了饺子还有汤
这是一篇关于C. S.
Lewis的文章,曾刊登于1998年的《今日基督教》杂志中。文章的作者是加拿大维真神学院董事任命之教授James I. Packer。
作者先从四方面介绍了C. S.
Lewis对自己的影响。进而说明Lewis对广大读者的深远影响,并分析了Lewis之所以可以造成如此深远影响的原因和由来。
同样,作者还是从四个方面来进行了上述分析:一位平信徒传道者;一位逻辑与想象兼精的教师;作品中所呈现出的完整无缺的愿景;以及Lewis非凡能力的源泉。
其实,当我这样拆解本文的脉络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这样的做法很可能对于还没阅读过本文的读者很不公平。——我这样的总结会或多或少地影响、甚或剥夺初读者的某些自身阅读体验。
不过,好在这毕竟是一篇评论Lewis及其作品的文章,而不是Lewis的作品。我深深地希望有机会读到本文的读者们,能够去亲自找来C.
S.
Lewis的小说读一读,让他那细腻而生动的想象力成为开启我们自己想象力的钥匙。因此,我禁不住要向大家力荐《纳尼亚传奇》的原版书,和Audio
Books。它有可能会成为你的一个难以忘怀的读(听)书经历。
没错,Lewis时代那会儿,我确实也在牛津(我是在1944年入学的)。可是我从没和他有过当面的交谈。作为苏格拉底俱乐部的主持人,他定期出席俱乐部的活动。他们在那里讨论如何将科学、哲学、以及当前文化与基督教信仰联系起来。只是我当时刚信主,心里清楚相对于护教学(译注:证明基督教教义的真实性)来说,自己更需要去了解圣经教义方面的知识。因此,我也就没去参加苏格拉底俱乐部。至于最近距离地接触Lewis,要算听他在牛津神学社团所作的关于Richard
Hooker的致辞了。当时他正被指派写牛津英国文学史中关于Richard
Hooker的篇章。而出于很明显的原因(译注:这个明显原因大概是Oxford History of English
Literature的缩写可以令人联想为“Oh-Hell”吧),他爱管牛津英国文学史叫“哦靠”(Oh-Hell)。他一口洪亮的英国口音(可你根本想不到他是个爱尔兰人),而且当他讲到好笑的地方时——他的讲演总是妙趣横生——他就像一个舞台脱口秀演员那样,停下来等着听观众们爆发出的哄堂大笑。有人说他是牛津最棒的演说家,我估摸这话不错。不过对我来说,他并没重要到可算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的那种地步。
当然,我确实从他那里受益良多。对此我满心感激。
其一,在1942至1943年,当我自以为是个基督徒但尚不明白基督徒的含义时,——而且那会儿我花了一年时间终于验证了那句格言:当你把思路打开得足够大时,许多“废物”就会见缝插针般地涌进来——《地狱来鸿》和后来组成为《返璞归真》的那三本小册子,把我带进了关于上帝、人类、和耶稣基督的主流基督教信仰中,即便它们并没有给我一个完备的关于信仰的含义。因此,我现在可算是走过信仰道路的半程了。
其二,当我在1945年真正走上信仰道路时,负责为我做门徒培训的同学借给我一本《天路客的退步》。这本书好似为我展现了一幅截止于1932年的、浓墨重彩的西方知识史的画卷,而且即便我是在成书13年后才读到它,这幅画卷依旧绚丽多姿。同时,这本书还带给我深深的喜悦,因为它令我意识到我是认识上帝的。这份喜悦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Lewis那带有戏剧魅力的想象力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焕发出了生动的光芒,也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在我看来,作为Lewis成为基督徒后的第一部文学作品,《天路客的退步》是他所有作品中最为生动清新的一部。它也是我最常拿来重读的一本书。
其三,Lewis很赞赏一位名叫Charles
Williams的作家,而我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人。于是,我在1953年买了平装本的《多维》。接着,我就有了这辈子最震撼的一次读书体验——当然,这和本文无关,是另外一码事了。
第四,在很多经久不衰的段落中,Lewis将天国描写得非常逼真,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现今的基督徒作家中,很少有人会去写天国,而且几乎没有人能写得好这个主题。但是早前从Richard
Baxter的《圣徒永远的安息》及John
Bunyan的《天路历程》中,我明白我们需要对天国有毫不含糊的认知。而我很感谢Lewis的作品在这方面带给我的帮助。
有不计其数的基督徒从Lewis作品的方方面面中受益。自从1963年辞世以来,他的书籍销量跃升至每年两百万册。另外,近日被访的ct读者们将Lewis列为他们生命中最具影响力的作家。——这其实是件很奇怪的事。因为这些读者和我都把自己划归为福音派信徒,而Lewis却不认为自己是个福音派信徒。他没有参加过福音派的敬拜活动,也从未与福音派团体打得火热。“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英国圣公会信徒”他曾写道,“既不‘激进’,也不‘消沉’,也没有其它任何特别之处。”以普通福音派的标准来看:他对于基督的赎罪的观点(为了展现什么是真正的苦修,而不是代替我们承担本该落在我们身上的刑罚);以及当谈及对罪的赦免时,他从不提及上帝照着各人信心施行审判;还有他表现出的对浸洗礼的明显推崇;还有他“对什么是符合圣经精义的灵感”所持的并不完全正确的观点;以及他对“炼狱”这一概念的低调认同;和认为有些人死前虽尚未信上帝,却依然有可能获得救赎——都是Lewis信仰上的缺憾。以致于伟大的钟马田(Martyn
Lloyd-Jones)甚至怀疑Lewis到底是不是一个基督徒。因为对钟马田来说,正统的福音教义是绝对必要的。Lewis最亲近的朋友都是英国国教高教会派的教徒,或是罗马天主教信徒;他定期前去敬拜的教堂是非常“激进”的;他还曾去做告解;事实上,他安扎于英国圣公会的“滔滔”思想中。然而,福音派信徒们还是钟爱他的作品,并从中受益非凡。这是为什么呢?
作为这些受益者中的一员,我谨给出如下解答。
首先,Lewis是一个平信徒传道者。其信仰风格保守,且对古老事实的捍卫是强有力的。“自从我成为基督徒以来”,他在1952年时写道,“我一直认为我能为我身边不信主的朋友们所做的最好的,恐怕也是唯一的服事,就是在他们面前解释和捍卫已为几乎历时历代基督徒所稔熟于心的信仰。”Lewis的目标始终是要促使常人思考基督教信仰的历史性,并使自己在为基督教信仰辩护中见证并感受其力量与魅力。在他所有的作品中,都有这样的场景出现:现代人已不再思考生命和真相到了一个严重的地步,并且安于没头没脑地随波逐流,或对科技的盲目信从,或是像古希腊人那样毛躁地求新求异,或是以不假思索地否定一切历史为代表的极端怀疑论者。在Lewis看来,基督徒发言人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把上述一切都扭转过来,并激励大众重新进行深入地思考。
因此,在其层出不穷的指导性丛书,意见性文章,儿童故事书,小说和魔幻作品,自传及诗歌,以及文学史和评论文章中,Lewis都在马不停蹄地激发人们去认真思考。思考什么呢?思考基督教价值观和那些他曾冠以“聪明人”头衔的人所遗留下来的视角;以及思考人们一旦弃绝了上帝儿女的地位后所陷入的堕落困境,和对重拾信仰后出离困境的思索。Lewis必会认同福音传道同工钟马田(Martyn
Lloyd-Jones)所经常宣讲的观点:基督徒,是,也必须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者;上帝带领成年人皈信的第一步,就是带领这个人去开始思考。
正如他在《地狱来鸿》中通过各种方式告诉我们的,Lewis非常清楚:缺乏思考力导致了灵魂的毁灭。因此他不辞劳苦地运用各种方式——诙谐、论证、图文、想象、逻辑推理、先见之明、以及戏剧手法——轮番地刺激、劝诱人们,以确保只要有他在,那引人死亡的乏思就无法在他左右大行其道。他不断地敲击着读者们的头脑;所采取的方式既不是乌尔斯特式的激奋(译注:Ulster原为爱尔兰一地区,
今为北爱尔兰及爱尔兰共和国所分割,多战乱。而Lewis恰是一位身在牛津的爱尔兰人。),也不是牛津式的教条,而是带着紧迫的同情心表达出一个谙晓“不去抓住上帝的真理,以及不去在真理之光中察看万物就是不同形式、同等程度的至极愚蠢”之人的感受。
Lewis认为,当然这种认为的确有些道理,即在一个反对教权主义的时代,他作为基督徒发言人的可信性因着他只是一个英国圣公会信徒、只是一个在牛津教英语语文以求谋生、而没有专职教职的身份这一事实而有所增加。就如G.
K.
Chesterton仅把自己看作一个具有深远基督教观点的新闻记者一样,Lewis仅把自己看作一个身负重要呼召,做基督徒兼职发言人的大学老师。而福音派信徒都喜欢像Lewis这类平信徒的福音传道者。
其次,Lewis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老师。他的实力不在于树立新观念,而体现于他那引人注目的、既合乎逻辑又生动而富有想象力的简洁与直白上。他正是以此来展示那些传统观念。他毫不浪费口舌,而是直入事件,鞭辟入里。他将自己定位于一个明常理,脚踏实地,非无厘头的观察者、分析者、和交流伙伴。理论上讲,他的才华堪比那些证道台上伟大的福音布道家(比如Whitefield,
Spurgeon,
Graham)。Lewis会让你觉得他是在和你一对一地交谈,带你求索自己的内心,给他至诚的回应。他从不采用冠冕堂皇、恐吓威逼的方式,他也从不掩藏粉饰。Lewis春风化雨般地指引着他人,这样的才华是罕有的。当代人虽然读的是他半个世纪前写就的作品,却仍然发现自己被他深深地吸引着。而掩卷之余,读者们会发现他总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因为他们忘不了他曾说过的话。在Lewis的巅峰时期,他是一位有着敏锐洞察力和切入力的老师。他的秘诀在哪里呢?
秘诀在于Lewis能将其逻辑思维能力与想象力彼此结合、相互补充。就单项而言,这两种能力每样都十分出色;而这两种能力相比之下又不分伯仲。但某种程度上,想象力起到了领衔作用。正如Lewis在1954年写道:
我里面的那个想象力小人儿要更为成熟些,也发挥着更为不懈的作用。就此而言,比起带有宗教信仰的作者或评论者来说,我的想象力发挥着更为基础的作用。是他让我当初有了当诗人的念头,并为之努力(说来也还算小有成绩吧);是他在我信主后带领我将自己的信仰嵌入到象征主义和神话故事这些文学形式中,无论从《地狱来鸿》还是到带有神学色彩的科幻小说中都是如此;也当然是他在最近几年里领我为孩子们写出了《纳尼亚传奇》系列故事书,因为把我想说的话用童话故事来表达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最优秀的老师都是那些既有想象力,又有逻辑控制能力的人。人们从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中,也同样在他们的逻辑分析和论证中,获取了智慧。这实际上是人类传授信息的最高境界,因为在传达-接受过程中,大脑的两部分脑叶(左边负责逻辑思维,右边掌管想象力)都得到了充分的运用,并赋予所传达的信息最深、最强劲的意义。耶稣教导人的方式恰在这方面表现得淋漓尽致。正是因为Lewis的大脑掌管想象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的两部分都非常发达,我们真的可以说:他所有的论证型作品(包括其文学评论)都是对生命与行为的本质给予说明。而他所有的说明型作品(包括小说和科幻)又都是对真理与真相的本质进行论证。
G. K. Chesterton,Charles
Williams,以及某种程度上Dorothy L.
Sayers,他们大脑的两半球都表现出这样的发达水平。所以,我对Lewis作品的看法也正是我对他们作品的看法。这些人的思想将会一直引人注目,而一旦他们、或有类似头脑的人接受了基督教信仰和基督教人文主义的价值观和愿景,这些人就会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并且这样的吸引力是不会随着文化的变迁而削弱的。通过想象和愿景所产生的启迪效果——如柏拉图,耶稣,还有保罗(我在此就不做进一步的说明了)——是不受文化限制的,而且其效力也不会逐渐衰退。由于凡是热爱圣经的福音派信徒都是将他们的全部信仰建立在上帝借着祂的众仆人从《创世纪》到《启示录》传讲出的、符合逻辑的愿景式教导上,这些人就会很自然地在近现代的教导者中寻找,继而喜爱这种传讲模式。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二十世纪的作家中没有人能在这种模式上比C.
S. Lewis表现得更为杰出。
第三,Lewis所呈现出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愿景——健全、成熟、平安、喜乐、以及在天国中最终的完全——这些都不可能不吸引,甚至是不由分说地吸引那些身处于我们这个困惑、幻灭、冷漠、苦楚的文化中的有心智的人们。
对于这个现有的西方文化,我们当然得带着它(或者我该这么说:是这个文化卷着我们)进入到新千年中。无论Lewis的教导式作品(《痛苦的奥秘》、《地狱来鸿》、《返璞归真》、《奇迹》、《四种爱》、《写给Malcolm的信》、《着重论祷告》、和《诗篇撷思》),还是他的小说(《太空三部曲》、七本《纳尼亚传奇》、《天渊之别》、以及《裸颜》),都收尾于一个在上帝(或Maledil,或Aslan,或对抗Orual的那位不知名的神灵)权柄之下人类生活的愿景,——一个被救赎后得以扭转改变、推崇美德的愿景,在那里可以预先地稍微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新天地中那摄人的荣耀,并些许预尝到其中的永恒喜乐。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个谦卑的愿景。因为粉碎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骄傲,一切普罗米修斯式的、装腔作势的豪言壮语、以及一切对爱曲解后的占有,正是那个愿景的特质之一。在他的基督教作品中,至少他所有文学作品的潜台词中,Lewis以层出不穷的变换情节,讲述着一个不变的故事:由于道德和心智刚被腐化、或已严重堕落,那时作为外部邪恶思想影响下的受害者,人类或多或少都有了缺损;但这一切都通过某种方式得以挽救,由此破败的人类找到了平安与稳妥,恢复了判断力,认识了万物的本质,重获满足,并拥有了一个有意义的未来。没有谁会怀疑福音派信徒们对这类作品的钟爱吧。
至此,我们就可看到Lewis创作能力的最深层次所在。从根本上讲,他是一位撰写神话故事的人。Lewis最亲近的有牧职的好友,也是当时牛津最出色的神学家Austin
Farrer在Lewis为其信仰辩护和论证过程中发现:“我们以为我们听到的是一段论述;可事实上,我们是在领略一幅他展现给我们的愿景;那是一幅令人心悦诚服的愿景。”对神话故事的最好定义或许是:通过一个故事,展现在实际或潜在的群体重要意义中的人生愿景,从而让我们接受作者所主张的人格身份和人生态度。Lewis早前很爱读公元前挪威和希腊的神话故事,其中对他后来回归基督教以及之后的文学作品影响最大的思想是:一个在整个世界广为流传的神话,这个讲述死而复活的神灵借着痛苦的磨难将他人拯救的神话,业已在道成肉身的过程中成为了历史时空中的事实。无论是在基督前的异教神话中,还是自基督以来出自西方的基督教或类基督教虚构小说中,从不同角度描写的上述故事的不同版本都好比许多“美梦”一样,在心灵和心智上为人们能够信福音、并明白基督的真实而做着预备。Lewis越来越清楚自己的作品就是要为这样的准备工作添砖加瓦。他将自己的洞察力与活力,智慧与幽默,想象力与精准的分析能力结合起来,从而成为永恒福音的一名优秀传讲者,着实引人注目。
Lewis明白:即使在基督已成为真实发生过的事实之后,这个流传于世的故事依旧还在激发着我们的想象力。这个故事能够让我们“尝一尝另外一种滋味”——实存的滋味。这可是超越了我们左脑的理性知识的。Lewis发现他对基督的认识使他的脑海里产生出许多同样类型的故事——关于发生在除了我们以外其它古往今来的世界中的救赎。而且也因着对基督的认识,这些故事越来越有血有肉起来。在那些奇幻小说中(《空间三部曲》、《恐怖的力量》、《裸颜》、和七本《纳尼亚传奇》),Lewis成了一个托尔金所说的“小小创造者”,他用一个幻想的世界反射出基督教真理,于是创作了许多属于他自己特有的美好梦想。而这些美梦或许还可以为他人备好心智,接受基督的真理。事实上,这些神话故事所投射出的完美无缺的愿景,以及令那完美得以实现的、好似上帝的角色们(这里尤其想想Aslan,那头如基督耶稣般的狮子),都足以在真诚的心灵中激荡起这样的期许:这样的事若是真的该多好。从而在上帝的权柄之下,准备好接受“这样的事就是真的”这一启示。
Lewis曾把《狮王、女巫和衣橱》形容为一个问题的答案。那个问题是:“如果真有一个像纳尼亚的世界,而基督在那里就像祂在我们这里做了一样的事——道成肉身、死、又复活——的话,纳尼亚里的基督会是什么样子呢?”所有的《纳尼亚传奇》都是在精心描述这个答案:Aslan的作为就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对耶稣基督在我们这里已做、正在做、和将要做的事情的再设想。George
Sayer是为Lewis写传记写得最好的作家。他在关于《纳尼亚传奇》那一章中,是如此结尾的:他讲述了“我的小养女在读完《纳尼亚传奇》的所有故事后,哭得好伤心。她说,‘我不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我要去纳尼亚和Aslan生活在一起。’”——接着,George加了一个只有一句话的段落:“亲爱的,有一天你会去那里的。”Lewis式神话在传递基督教信息方面的说服力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那些给自己的孩子看《纳尼亚传奇》以求孩子能更好成长的众多信徒,都会在这一点上与Sayer产生共鸣。
还不止这些。在其传福音或为福音铺路的角色之外,Lewis式神话还有教育和促人成熟的意义。Lewis于1943年在Durham大学的演讲稿得以出版。作品名为《人类的消亡》(好家伙!),但配以一个不那么搞的副标题“特从高等学校的英语教学中对教育进行反思”。这是一个具有前瞻性、且颇具深度的主张(但它曾被人说成是虚张声势)。书里表达了Lewis对教育和文化的前途所怀的敏锐的担忧。Lewis的教育理念呼吁年青人动用他们的想象力来认同——柏拉图哲学体系所传授的、圣经启示所聚焦的、以及Spenser在Faerie
Queene中和Lewis在自己的作品中借角色所表现的——通往真理和品质的道路。而教育正在降格成“教授手艺”,这使得教育不再人性化,从而彻底毁了教育本身。《人类的消亡》就在当时对这个即将来临且势不可挡的趋势发出了警告,剖析并指出了它的本质。(若Lewis能够看到我们的学校教育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的状况,他会告诉我们他曾担忧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的小说有意在真正的教育,品德教育和精神价值教育这些方面能起些帮助的作用。话说回来,我们也正是从这些方面来考量他的小说的。
在此,我们需要仔细地研究一下Lewis的教育理念。其负面作用是反对一切把价值观做简化地主观处理,就好像那样的言论并不看重对于真相的辨别和对于目标的追求,而只看重无常的喜好所带来的感受。作为一个老柏拉图派学者,而现如今又是一位基督徒了,Lewis在有段时间中对二十世纪哲学向这种主观处理方式一边倒的现象颇为担忧。而《人类的消亡》的创作初衷就是为了指责一本带有这种思想色彩的中学教科书。这样的主观处理方式,他说,只会塑造出“没有胸怀的人”。也就是缺乏他所说的“被陶冶并成为习惯后所形成的情感,进而构成稳定的情操”的成年人——也就是我们说的道德的形成,及其品质。
正面作用是:Lewis提倡对于道(他自己的术语:“道”指的是“道路”)的持守。"道"就是最基本的道德代码(行善,家庭中的责任感和相互尊重,正义,信实,怜悯,宽容);也就是一切有影响力的宗教和一切稳定的文化所保留下来的;同时也是基督徒在圣经《罗马书》前两章中公认的,上帝在人类中间赐予的普遍启示。Lewis将这个代码视为一个统一的、随着时间的延续倍加受到尊崇的、经得起实践检验的智慧。同时他也将此代码视为古往今来社会关系的唯一保障。这就难怪他总是强调“道”的意义。有些自诩为思想界领军人物的人们摒弃了部分的“道”或全部的“道”,从而试图建立一个完全不同的道德体系(比如尼采),Lewis针对这样的事情指出:
我为了图省事儿而称之为“道”的东西,别人或许会称它为自然规律,或传统道德标准,或实践理性的基本原理,或基本见解。它不是一系列可能存在的价值观体系中的一个;它是一切价值判断的唯一源头。任何想要驳倒它并建立起一个替代它的新价值体系的行为都是自相矛盾的。那些所谓的新体系或(如他们所称的)“意识形态”,都是由“道”的某些片段组合起来的。这些片段被这些人强行从上下关联的整体结构中剥离出来,进而作为孤立体自我膨胀到疯狂的地步。然而,它们仍旧归根于“道”,它们所拥有的合理性是唯独依托于“道”的合理性而存在的。如果“我对父母负有责任”这一说法是种迷信观点的话,那么可以说“我对后代负有责任”也同样是迷信观点。如果说“对科学知识的追求”是件具有真实价值的事,那么“婚内忠诚”也同样具有其真实价值。新意识形态对于“道”的叛离,就如同树枝对于树的叛离:一旦叛离成功,它们就会发现它们已经把自己毁掉了。
Lewis的小说《恐怖的力量》讲述了一个叫作N.I.C.E的邪恶的研究组织。它接管了一所英国的大学,并打着科学的旗号试图进而控制整个英国。有人认为这部小说很失败,我也觉得的确如此。但是这部小说却在“描绘人类道德的叛离以及由此导致的自我毁灭”这方面表现得十分成功。而我猜测Lewis在写这部作品时怕也仅在乎他自己能否在这一点上写好吧。
以“道”为基准的思维方式是一种内在的、需要通过学习才能建立起来的思维方式。Lewis在这一点上援引柏拉图的话说:“小小的人类起初是无法做出任何正确反应的。必须对其加以训练,才能使人类对那些真正令人愉悦、真正惹人喜爱、真正使人厌恶、以及真正可恨的东西感到相应的愉快、喜爱、厌恶和憎恨。”事实的确如此,但是要怎样训练呢?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各种故事来树立什么是正确反应的榜样:通过好比Spenser的诗歌《Faerie
Queene》——这是Lewis钟爱一生的书籍之一(他曾承认这是他在12至16岁期间最爱读的作品);或是通过诸如George
MacDonald的小说;或是通过类似《纳尼亚传奇》的童话。Doris
Myers极力主张《纳尼亚传奇》多多少少被有意写成《Faerie
Queene》的配比作品。《纳尼亚传奇》呈现了人性的方方面面,在“道”的框架中嵌入许多关于基督教信仰的暗示,并塑造了很多美德的典型代表。Myers认为“《纳尼亚传奇》在道德和美学教育方面所传达出的教导意义是为了防止孩子们日后成长为没有胸怀的人。”Myers回顾并指出每一部中“某一特定美德或美德的形成是如何被展现在读者面前的。而读者通过感受故事的艺术性进而爱上这一美德”。这样,孩子们会在津津有味地阅读过程中渐渐地吸取“道”的内涵。
详细点儿说:在第一部《狮王、女巫和衣橱》中,通过唤起人们对勇气、荣誉、和无限的仁爱以情感上的肯定,和对懦弱、背信弃义以情感上的排斥,Lewis努力地“为读者的胸膛注入力量”。在第二部《卡斯宾王子》中,他着重描写了在为了履行责任而对自我加以控制时的快乐,以及从风度、正义、恰如其分的服从、和对秩序的追求中所得到的喜乐。在第三部《黎明踏浪号》中,讲述了一个“没有胸怀的男孩”Eustace变成龙、以及后又变回人的过程。同时还烘托出什么是个人的高贵情操(老鼠长Reepicheep)和对集体责任的担当(船长卡斯宾)。在结尾部分中,我们得知Eustace在由龙变回人后个性上有了很大的进步——“和以前的他判若两人。”(当然,此处是对一个人皈信基督的一个隐喻。)第四部《银椅子》和第五部《马和男孩》指出在一个人逐渐成长的过程中,要学会把握和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情绪。而第六部《魔术师的外甥》中,引发了对于“为了知识的发展而无视生命的存在,以及在‘道’的根基以外对于权势的运用”这些做法的仇恨。第七部《最后之战》谆谆教诲读者面对失败与死亡时要勇敢。
因此,Lewis的《纳尼亚传奇》结合了他在《人类的消亡》中的所做的努力,试图把教育重新唤回到“道”的根基上。然而,这样的努力还是被忽视了,如今我们便尝到了苦果。随着中小学和高校把主观相对论和极端怀疑论强行灌入年轻人的思维中,可悲的是:年轻人的内心尽是孤独和绝望。(如果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那就去听听流行歌手们唱的吧。他们会告诉你的。)不过,Lewis在他的故事中极富想象地展现了人生的完整、成熟、健全、诚实、谦虚、和善良。这样的人生虽然只是小说中的人生,但这样写的目的却是为了让这样的人生有可能在现实中实现。因此,他的小说仍然在引人信主和培养品格两方面发挥着巨大的作用。《纳尼亚传奇》的爱好者们尤可为此作证。而福音派信徒非常赞赏这类形式的推动力。
由此,我们要谈福音派信徒热爱C. S.
Lewis的第四个原因:他有一种能力。他以此能力传讲出由敬虔所生发出的善良,以及上帝的真实存在;并由上帝的实存引出:在上帝的荣耀完全显现时,天国的实存。
Lewis的这个能力源于他自己的鲜活经历。他在童年时就懂得了在他所称为“喜悦”的心情中的刺痛感。那是一种强烈的、令人愉快的渴望,(按他自己的话说是)“甜蜜、美好的渴望”,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满足不了的渴望。这样的渴望实际上是来自上帝的召唤,呼唤我们追寻那属于上帝和天国的喜乐。Lewis(和其他作家一样,他能够预测出自己对读者的影响)有意使我们通过他的描写而明白我们自己也有同样的渴望,并因此明白奥古斯丁所言不虚:上帝为了祂自己的原故而造了我们;我们心中所缺乏的满足感只有在祂里面才能找到。现在的我们是在祂里面预尝那份满足,而在世界的末了之后,我们将会在祂里面尽尝满足的喜乐。当Lewis发现那份“甜蜜、美好的渴望”就好比阿里阿德涅递过的线团,最终将他引至基督面前时(在他的自传作品《惊喜》中为我们讲述了这一切是如何发生在他身上的),他恨不得想要迫使我们相信同样的事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如果我们好好想想上帝在应许给我们奖赏时是多么的毫不含糊,也毫不含蓄,而福音中所应许要赐给我们的奖赏的本质又是多么令人震惊时;看来,上帝眼中的我们并不是欲望太强了,反而是太弱啦。我们就是一群对自己的心糊弄惯了的人:当无限的欢愉已赐给我们时,我们却借助酒精、性爱、和野心来打发自己。我们太容易被满足啦。”我们绝不能让任何事情把我们从那“甜蜜、美好的渴望”中吸引开。
Lewis通过非凡而生动的修辞展现了他在讲述上帝和天国的实存时的能力。所谓修辞,就是运用语言而使其具有说服力的技巧。Lewis家中成员都善用修辞,他本人就曾是一位散文诗人。像Bunyan(译注:《天路历程》的作者)一样,Lewis使用简单词语的能力使得他可以把那些不可言说的事物带进我们的想象中,并带给我们无比的震撼。
例如,在《黎明踏浪号》中,一阵转瞬即逝的微风让三个孩子“闻到了一股气息,听到了一番悦耳的声响。之后,Edmund和Eustace根本形容不出那股气息和那番声响。而Lucy也只能说:‘它简直让你心碎。’‘为什么?’我问道,‘是很难过吗?’‘难过!!才不是。’Lucy说。
船上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目光正越过世界的尽头,注视着Aslan的国度。”
再如《最后之战》的结尾:
“那时真的发生了火车事故,”Aslan轻柔地说,“你们的爸爸、妈妈,还有你们所有人——按你们曾在影幻世界中的话说——都死了。好啦,辛苦的日子过去了,轻松的假期开始了。那场睡梦已醒,清晨由此开始。”
在祂说话间,祂看上去已经不再像头狮子。他们由此要开始经历的事情太棒太美,以致于我实在找不出词语来形容了——但我们可以肯定无疑地说:他们所有人都生活得好上加好。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和在纳尼亚王国中的历险都只不过像是一本书的封面和扉页:现在,他们终于要开始读那个伟大故事的第一章了。只是仍在地上生活着的人当中,还没有谁读过那个伟大的故事。这个伟大的故事会永远地读下去,而且每一章都只会比前一章更美好。
这样的写作水平是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评述的。
Lewis将自己的洞察力与活力,智慧与幽默,想象力与精准的分析能力结合起来,从而成为永恒福音的一名优秀传讲者,着实引人注目。《纳尼亚传奇》中的Aslan当然是在类比圣经中那位又真又活的基督,也就是Lewis的那些教导书籍中的那位基督。他对基督的介绍也借着这种方式而显得再直截了当不过了。“我们被告知:基督曾为我们的原故被杀害;我们的罪污已经借着祂的死得以洗净;同时祂的死也瓦解了死亡本身所具有的权势。这就是那信仰的程式;这就是基督教信仰;这就是你势必要相信的信仰。”由这个信仰、以及进一步的确信祂从死里复活并真真切切地存在着(而且是无处不在存在着),我们就必须要“披戴”基督,或如Lewis所描述的:“将自己照着基督的样子好好地梳洗整装。”——也就是:把我们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基督,好让祂可以在我们内心中得以活化。我们也就由此可以在基督里面享受身为上帝养子养女的身份和品格所带来的喜悦。Lewis生动地描述说“我们就是一个个的小基督。”“在上帝眼里,你就好像是一个小基督:基督一直在你身边将你改变成那个小基督的。”精当。
不仅福音派信徒,就是所有的基督徒都应该为Lewis叫好。就像James
Patrick对他的描述:“他是位才华横溢、默默地敬虔着、有那么点儿皱巴的牛津教书先生。”他以基督为生活的中心,是个持守伟大主流传统的基督徒。他的声望在辞世后似乎显得比在世时更为崇高。而现在,他的基督教文学作品也被列为经典之作。
我们真需要从他那非凡而神奇的思想中不断地学习!我怀疑至今还没有谁能对Lewis做出完整而全面的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