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快乐的时刻,就像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所描写的那样: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慚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然而即使面对这样的快乐,仍感到“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对一场美梦来说,最怕的就是醒过来,面对“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残局而不胜凄凉;“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美梦别醒多好,但梦总是要醒的。于是人就总是往回看,往回想,带着追忆视角看往昔之乐,又带着害怕下一刻梦醒之心而留恋此刻之乐。在无限缠绵中,快乐易逝,而“此恨绵绵无绝期”。目前,中国人成了世界上最不快乐的民族之一。
这不是靠社会发展、环境改善、身体健康或心态转变就可以解决的。我们必须往上看,往前想,否则,我们就注定只配活在过去与当下。
不少人对快乐的理解狼肤浅,认为快乐只是物质层面、欲望层面的东西。这其实错了。动物有性交,有东西吃,但它们的快乐却非常有限。它们不得不发情,不得不为了食物而忙碌;它们受限于本能、冲动和欲望的支配越多,它们的快乐就越少。不少人追逐着动物层面的快乐,被本能、冲动和欲望支使。他们固然在吸毒、嫖娼,但其实已经不得不吸毒、嫖娼。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是在被毒吸、被娼嫖,他们已经失去了自由。没有了自由,哪有真快乐可言?
快乐其实是与上帝和好、与人和好、与世和好的美好境界,它提醒人心需要在超自然层面得到满足,从而回到当下,带着感恩而生活。
人与生俱来的欲望都有随之而有的满足的方法。婴儿会饿,没关系,母亲有奶可以喂他。小鸭子会游泳,没关系,到处有水塘、水池。人有性的需要,没关系,有两性存在。要是我们有一种欲望,这世界的万事万物都不能满足,最恰当的解释,是人乃为另一个世界而造。要是世上的乐趣满足不了,并不等于说,这个宇宙只是个假象;很可能这世上一切的乐趣并非为满足此盼望而有,而只是用来唤起这盼望,让我们想到那“真正的东西”。如果我说得不错,我们一方面别小看地上已有的福气,心中常存感恩的心;另一方面,也不可以把这些误当成那永远的事物。须知地上的这一切只是那永恒事物的影子与回声。
这段深邃、隽永的话是路易斯说的。他区分了“喜乐”(Joy)和“快乐”(Happiness)。他认为前者是那个神圣世界射下来的光束,而后者则仅是这个世界提供的微弱烛光,故而,他把自己的自传命名为《惊喜》(Surprised by Joy)。路易斯从小就发现那份“甜蜜、美好的渴望”好比希腊神话中的阿里阿德涅线团,最终把他引导到基督面前。他恨不得同样的事发生在每个人身上。
我们如果好好想想上帝在应许给我们奖赏时是多么的毫不含糊,也毫不含蓄,而福音中所应许要赐给我们奖赏的本质又是多么令人震惊时,看来,上帝眼中的我们并不是欲望太强了,反而是太弱啦。我们就是一群对自己的心糊弄惯了的人:当无限的欢愉已赐给我们时,我们却借助酒精、性爱和野心来打发自己。我们太容易被满足啦。
我们绝不能让任何事情把我们从那“甜蜜、美好的渴望”中引开,这一“甜蜜、美好的渴望”只有在造物主怀中才能得到满足。一个不得不沦落到妓女那里求得欢娱的嫖客,是早已失落了真正爱情的失意之人。然而,一个在人间爱情那里就止步不前的人,又把人间情爱偶像化了,这一偶像反而阻碍着他进一步向更高爱情眺望。爱情来临时,我们不逃避,反而心怀感恩;感恩中,我们不停步,反而眺望神圣喜乐。
这才是恩典中的大欢喜。得着这份大欢喜的我们,心怀感恩地追溯以往并活在当下。
